北岳恒山,与我国山东省的东岳泰山、陕西省的西岳华山、湖南省的南岳衡山、河南省的中岳嵩山,并称五岳,齐名天下。而修建在恒山绝壁上的悬空寺,更是一座遐迩闻名的古刹。我对这大山名寺,心向往久之。1990年山西之行终于有幸一游,了此心愿。
我是乘坐汽车从五台山前往恒山的,在起伏的山路上颠簸了4个小时之后,便进入恒山山脉。此时山路险峻,车速也明显地减慢了。只见车窗外的恒山群峰奔突,重重叠叠,气势博大雄浑,果然不负盛名。当汽车驶过500米长的金龙口隧道后,有人惊叫起来:“瞧,悬空寺!”闻声望去,半崖峭壁上一个空中楼阁映入眼帘。远远望去,疑是仙山玉宇,走近仰观,方知乃人间奇境。面对如此壮丽景观,难怪古人发出这样的赞叹:谁凿高山石,凌虚沟梵宫?
据史书记载,悬空寺是北魏后期修建的,距今已有1400多年。
我国的寺庙大都建在山上,而此寺却建在斧削刀劈般的峭壁上。这是为什么呢?恒山文物管理所的所长介绍说,建造者大致出于这样的考虑:建在山上风吹雨打日头晒,日久年深,便会自然损坏,而建在这里,三面有山峰挡住风沙,背靠绝壁,雨淋不着,也不用担心泥石流的袭击,而日光的光照每天平均还不到3个小时呢!更重要的是,悬空寺扼于恒山要道金龙口,峡谷中一逢雨季,洪水涌来,波涛滚滚,席卷山谷,寺建在半空中,便会安然无恙。古人为建此寺确实是煞费苦心啊!他们的苦心没有浪费,悬空古寺凌空绝壁千余载,至今英姿依存。
就近仰视,方知古人名此寺曰“悬空”绝非夸大其辞。你瞧,偌大的殿楼,三层九脊,楼体大部悬空,下面只有数根不及碗口粗的木柱就岩支撑,令人担心它会随时坠落,真是惊险之极!当地流传着这样一句民谣:“悬空寺,半天高,三根马尾空中吊”。这当然未免过于夸张,但悬空寺面对恒山,背依翠屏,上负危岩,下临深谷,给人凌空欲飞之感,确实不负“悬空”之名。
到过悬空寺的人,都有这样的感受:未登悬空寺,心早已先给悬起来了!如此险峻,古人如何建造?寺内的一座石碑上有一段有趣的记载:当年建寺,一些匠人听说要在这绝地千尺的峭壁上造楼阁,纷纷摇头。一位姓张的能工巧匠却艺高人胆大,率众承揽了这工程。他组织人把所用材料在山下加工好,再绕几十里山路,运到翠屏峰山头上,用绳索连人带料吊下半崖,然后一斧一凿,凌空施工,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建成这人间罕见的古刹。
据传说,在悬空寺建成200多年后,唐代大诗人李白“五岳寻仙不辞远”,慕名而来。这位诗仙置身寺下,仰望良久,竟不知用什么诗句来抒发感受,最后只在一块峭石上飞笔手书斗大的“壮观”二字。现在我们还可以看到诗人的手迹呢!
悬空寺像我国许多寺庙一样,是一个建筑群,共有大小殿阁近40处,各种铜铸、铁铸、泥塑、石雕像80多尊。殿楼的分布设置,在对称中有变化,在分散中有联络,曲折转回,虚实相生。登游时,一会儿钻天窗,一会儿穿石窟,一会儿步长廊,一会儿跨飞栈,时上时下,如入迷宫,如临仙境,险中有奇,妙不可言。
顺着高高的石径上攀十米,便进入寺门。穿过暗廊,是一处长不及10米、宽不过三米的长方形寺院。背崖处,有一排二层殿:下层原本是和尚食宿的禅房和作法事的佛堂,但因寺庙已专做旅游景点,却看不到一个僧人,取而代之的是文物管理人员。上层是三佛殿、太乙殿和关帝殿。佛堂内供奉的木雕观音,高不及一米,可据说却是十分珍贵的文物。神龛虽小,但莲花围坐,飞龙盘顶百孔千雕,剔透玲珑,果然格外精致。此外,脱砂的三世佛像和明代铁铸韦驮像,也都塑造得各具神态,堪称珍品。
在这二层殿的脊顶,南北各起配殿两间,高倚于岩龛,分别为伽蓝殿、送子观音殿、地王菩萨殿和千手观音殿。在千手观音殿下的基墙上,镶嵌着明代御史郑洛过悬空寺诗碑。诗的最后两句是:“凭虚顿悟心无住,好步禅关最上层。”
要步最上层,真需要有些胆气。从北耳阁循北向上,就爬上了挂在断崖绝壁的悬空飞楼。两座三层楼对峙,中隔断崖数丈,飞架栈道连接。这儿是悬空寺最为惊险之处,游人至此,无不战战兢兢,不敢俯视。我一踏栈道,似乎感到木板架成的栈道轻轻摇晃,真有若临深渊、如履薄冰之感;壮着胆子向下一看,顿觉心跳加速,两腿发抖。丢一块石头下去,良久才落入谷底。试想,此刻若楼塌人落,怕不粉身碎骨?
鼓起勇气,走过栈道,手扶栏杆,仍然心有余悸,但却可以分神观赏一下峭壁上的景色了。只见石壁上开凿了五处石窟,窟内镂刻着形体高大的石佛,神态安祥,似乎看着人们的窘相而不由发出微笑。我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悬空寺虽赖数根木柱支撑,却千百年来安如泰山,何虞之有?
安下心来再看这三层飞楼,方见其雄伟秀丽:虽在千尺峭壁之上,建筑结构却丝毫没有偷工减料。三面考究的环廊,给人曲径通幽之美感;层层叠架的屋顶,更增添了神秘兮兮的气氛。斗拱飞檐,巧奇精绝。观赏至此,就足以发出“此景只应天上有”的感叹了。
悬空寺的三层九脊悬空寺飞楼,层层可登,依次可看到释伽殿、三官殿、纯阳宫、观音殿和三教殿。其中三教殿竟将佛教教主释伽谋尼、儒教教主孔子、道教教主老子供于一堂,堪称一怪。
大家知道,佛教讲求来世,儒教鼓吹入世,道教则主张出世。让这样三种截然不同的教义的始创者同享一炉香火,岂不是颇有些不伦不类吗?但是,如果考察一下历史,就会发现建寺者如此乱点鸳鸯谱也是有着良苦用心的。
在我国春秋时期,本是“诸子百家”并存,无所谓尊卑的。但是到了西汉,董仲舒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主张被皇帝采纳后,儒家被尊为正统,后来发展为儒教。道家虽然也曾在窦太后时得宠,但时间极短。到了东汉时期,佛教传入中国,随着普建寺院薪俸者渐多。
三教并存,也曾相安无事了很久。但是后来随着历朝统治者的好恶,竟也使三教轮流翻着跟斗:一会儿尊儒,一会儿崇道,一会儿敬佛。更可怕的是,统治者一旦翻脸,便将其不欲者灭之而后快。如六朝北魏初时极其崇佛,国内遍地建佛寺,但太武帝拓拔焘忽然改了念头,又下令毁灭佛法,焚毁寺院。那便是历史上有名的“太武灭法”。可他死后,其孙文成帝拓拔浚又来了个“复佛法”,大肆恢复佛教,而使寺院较先前更加鼎盛。悬空寺便建于这一时期。建造者接受了教训,干脆把三教之主全部请来,左右逢源,这样不管当权者信奉谁,都不能到此轻举妄动,寺院也就不会因为改朝换代而惨遭劫难了。看起来建寺者保护寺院之心远比其信仰更为虔诚啊!
三教之主并列一堂,本来就很滑稽,再看看他们各自的表情,就更加令人忍俊不禁了。释伽牟尼居中,是正位,当然是面露笑容,心满意足的样子。孔子居右,古时以右为尊,算是第二把交椅,但他却噘着胡子,很有些忿忿不平相,像是在抱怨没让他坐在正中。这样子不由让人想起他奔走列国、谋求官职而不得的狼狈相。而居左的老子却是泰然处之,流露着与世无争的轻松表情。古代雕塑大师运用高超的技艺,传神地表现出了三教各自不同的教义本质,形象生动,令人拍案叫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