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羿死了,他平静而无声地死去了。他一生虽然连遭不幸,又死得这么冤枉,可是人民却纪念着他的功德,他死后人民奉他做了宗布神,宗布,有人说或者就是“萗(音策)酺”,原是古代的两种祭礼:“萗”的是水灾和旱灾的神灵,“酺”的是给人或牲畜带来灾害的神灵,两种祭礼都是禳除灾害的祭礼。羿生前为民除害,所以人们在举行“萗”“酺”两种祭礼的时候,附带也把羿作为祭祀的对象,后来他干跪就做了家家户户堂屋里都供奉的诛邪除怪的宗布神了。
这宗布神的性质,大概又像是鬼的首领,职务是统辖天下万鬼,叫邪恶的鬼魅不敢害人,有点类乎后世传说的尺郭和钟馗。
尺郭,据说是东南方的一个巨人,身高七丈,肚子的大和身子的高相等。头上戴了一个“鸡父魌(qⅰ)头”。“鸡父”大约是雄鸡状的帽子,古人戴之以示威武,孔子的弟子子路好勇,就曾经“冠雄鸡”。魌头是一个大头假面具,甲骨文“魌”字就是画着一个人戴了大头假面具的形状。那在宫苑里带了一大群小孩子逐鬼的方相氏,戴的就是这种大头假面具,不过方相氏戴的有四只眼睛,而尺郭戴的只有两只眼睛罢了。除此而外,他还穿着红衣服,腰间拴着白带子,额头上拿条红蛇来缠绕着,蛇尾和蛇头刚好衔接来。这怪人不吃别的东西,只是拿鬼来当饭,拿露水来解渴,早晨吞吃恶鬼三千,晚上吞吃恶鬼三百,又叫“食邪”,或者叫“吞邪鬼”、”黄父鬼”。
至于钟馗,则据说是唐明皇有一回害恶性疟疾,在发昏的高烧中看见的。昏迷中他做了个怪梦,梦见一个大鬼正在追赶一个小鬼,小鬼穿绛色衫,有短裤,一只足穿袜子,一只足打光足,偷了杨贵妃的紫香囊和明皇的玉笛,绕着殿廓奔跑,大鬼头戴帽子,身穿蓝袍,足下着了一双短统靴,裸露出两只臂膊,追上前去一把捉住那个小鬼,挖了它的两只眼睛,活生生地把它们吞吃到肚子里。明皇忍不住问那个大鬼:“你是什么人?”大鬼回答说:“我就是武举没有考取自杀了的钟馗,我已经立下誓愿,要替陛下扫清天下的妖孽。”明皇醒来,恶性疟疾居然一下子就好了。于是,他就把这个怪梦告诉当时著名的画家吴道子,并且叫吴道子根据他梦中所见的景象画一幅“钟馗捉鬼图”。吴道子想了想,就拿起笔来照着唐明皇所说的画了一幅 ,画得非常生动,就像他自己亲身看见过一样。后来这事情传播开去,天下人民也都在每年年底画了钟馗捉鬼的图像,悬挂在屋子里,用以驱妖避邪。
不过这个传说,有些人并不相信。因为“钟馗”,也有的写作“钟葵”,实际上就是《考工记》所谓的“终葵”。这两个字音拼在一起就成为“椎”字,“椎”就是大木棒,古时候齐国的人就叫大木棒做“终葵”。终葵是用来打妖魔鬼怪的,把这东西人化了,于是就产生了后世钟馗捉鬼的喜剧性的传说。
这种说法完全是对的,使我们想到那杀死英雄羿的桃木大棒。据说,由于桃木大棒杀死了羿,所以后来天下万鬼都害怕桃木。这就充分暗示了羿是天下万鬼的首领:因为连鬼首领都被桃木大棒杀死,其余大小鬼卒当然要怕桃木了。这和后来钟馗捉鬼的传说有很大的类似之处:一则死于大棒而做了万鬼的首领,一则本身就是大棒的化身;因而有人说羿许是较早的钟馗神,当可相信。而尺郭呢,或者就是“终葵”即“钟馗”的音转,和羿与钟馗的神话,都是有着相当的关系的。
总之,羿生前为民除害,死后也还继续做他的工作;人民奉他做宗布神,由此可见他在人民纯朴的心里,占着怎样一个重要的位置。“人民有眼睛。” 这话是不错的。“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大诗人屈原在《九歌.国殇》里的这两句诗。大可以移来作为人们对于刚强勇武而身遭不幸的英雄羿的一生英雄业绩的由衷悼颂。